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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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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既然是沖著錢來的,”方五郎無所謂地笑笑,把書信還給那衙役,“就讓馮家自己去贖人,怎麽說也是人命重要,至於別的,以後再說。”

只要人沒死,他就能把事兒給推回京兆尹衙門去,不然,堂堂大理寺,豈能來管這些雞毛蒜皮的小案子。

方五郎伸了個懶腰, “昨兒一晚上沒睡好,困死老子了,困覺去。”他一邊打哈欠,一邊出了門,準備尋個地方補覺。

沈九爺蹙著眉頭看了他一眼,終於還是沒吭聲。

既然沈七郎已病愈,素珊也就起身告辭,五娘卻有些舍不得,拉著素珊的手道:“你難得過來一趟,何必急著回去。我家這莊子還算雅致,尤其是我住的那個院子,九叔特意重新修葺過,花草都是特意從南邊運過來的,要不,我陪你去院子裏轉一轉。”

素珊還沒說話,玳瑁警惕地看了沈九爺一眼,湊到素珊耳邊小聲勸道:“娘子,我覺得我們還是早些回去為好,那位九爺看起來有點怪怪的。”

自從她們主仆三人一進屋,沈九爺就一直盯著素珊看,直到後來被玳瑁點破,他才稍有收斂,可還是時不時地朝她掃上兩眼,目光銳利,看得玳瑁心裏頭直發毛。

“倪大娘子。”沈九爺終於說話了,他表情有些怪,仿佛有些糾結,有些矛盾,還有一些不確定,“能不能借一步說話。”

玳瑁和碧雲都警惕起來,不由自主地將素珊擋在身後。玳瑁甚至還毫不客氣地瞪大眼睛狠狠盯著沈九爺,仿佛一點也不怕他——沈七郎和五娘子都佩服死她了。

“娘子別去。”玳瑁小聲勸道。

素珊卻不以為然地笑了笑,點頭道:“好啊。”而後便慢慢地起身走了出去,沈九爺緊隨其後。

屋裏的幾個人都傻傻的,直楞楞地看著他們倆一前一後地走了出去,屋裏靜寂無聲。

半晌,沈七郎才忍不住打破沈默,“五妹妹,我怎麽覺得九叔今天有點不打對勁。”

你可終於看出來了!沈五娘心裏想,老早就不對勁了。她悄悄瞥了一眼玳瑁和碧雲,倆人都皺著眉頭一臉緊張,似乎什麽都不知道。可是,倪家大娘子分明是心知肚明的。

到底是怎麽回事呢?

…………

沈九爺名少庚,是定國公沈家大房嫡子,在沈家行九,這一輩裏頭年紀最小,身份卻是最高,因為他不僅是大房唯一的子嗣,還有個身為當今皇後的嫡親姐姐。不過,沈九爺的人生也並非一帆風順,事實上,他們那幾個兄弟,人稱“京城三少”的那幾位,在婚姻上都有點兒不大順利。

出得門來,沈九爺就走到了前頭,腳步很大很沈。

“九爺有事請直說。”素珊道,她聲音又低又柔,溫溫和和的,還帶著些許稚氣。

沈九爺猛地轉過身,銳利的目光直直地刺在素珊臉上,“周凈宣,你到底想做什麽?”

素珊面不改色地看著他,並沒有出現沈九爺所預料的被喊破了身份的驚慌失措,她甚至還笑了笑,眸中有揶揄之色一閃而過,“好歹也救過沈大人一命,您就是這麽報恩的?”

沈九爺皺著眉頭瞪她,竭力地把嗓門壓得很低,咬牙切齒地道:“你不想活了麽,鎮國公府是什麽地方,你居然敢——敢冒名頂替,這要是被查出來,你小命都保不住。”

素珊看了他一眼,終於忍俊不禁地笑起來,“原來沈大人以為我是冒名頂替的。”

“你不是麽?”沈九爺眸光微斂,反問道。

素珊搖頭苦笑,“沈大人,您好歹是刑部侍郎,還是京城裏出了名的聰明人,怎麽也不動腦子想一想。我祖父是何等謹慎小心的人,且事關數萬貫家產,若非太婆婆彌留前親口托付,我祖父怎會輕易同意。”

沈九爺一楞,旋即便明白過來,不由得面露尷尬之色。這會兒他自己也覺得剛剛有點太沖動了,就算心中懷疑,細細詢問就是,怎麽才一見面就劍拔弩張的。

“我一個姑娘家,又在江湖上行走,為免給府裏丟臉,自然得換個身份。”素珊笑笑著解釋道:“倒讓沈大人見笑了。”

沈九爺面上微訕,有些不自在地紅了臉,“是我想多了,周——倪大娘子莫怪。”

誤會解開,素珊朝沈九爺微微頷首,折身欲回屋。

才走了幾步,忽又聽得沈九爺有些遲疑和猶豫的聲音,“大娘子既然已經回了府,日後行事還望謹慎些,手底下的人也需多加約束。京城不比揚州,這裏可沒有孟二郎替你周旋。”

素珊並未作聲,只略略停了停,又繼續往前走了。

…………

既然沈七郎傷痛好轉,素珊主仆在沈家並未多作停留,立刻便告辭離開。待她們一走,沈七郎就不住地朝五娘使眼色,示意她開口問。

五娘偷瞄了沈九爺一眼,見他面沈如水,眸色黯淡,哪裏敢開口,悄悄朝七郎搖了搖頭,拉了他匆匆地退了出來。

“你怎麽不問?”出得門來,沈七郎急道:“你不好奇麽?九叔與倪家大娘子說了些什麽?他們倆看起來好像認識。”

五娘扁嘴,“你沒瞧見九叔的臉色,陰沈沈的可嚇人了,我躲都來不及,哪裏還敢上前去自討沒趣。九叔的脾氣你還不曉得麽,真要發起火來,你我都討不著好。”

沈七郎哼哼唧唧地道:“九叔一向待你不同,你去問,興許就不會罵你呢。”

五娘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,“九叔待我好那是因為我會察言觀色,知道什麽時候該說話,什麽時候該安靜。眼看著他心裏頭不爽快還在他面前討嫌,我又不是傻子。”她頓了頓,十分好奇地挑了挑眉,“九叔和倪家大娘子到底是怎麽回事呢?”

到底是怎麽回事呢?

方五郎也這麽問。

沈九爺有些不耐煩地道:“你不是去睡了麽?”

“我又不傻,明明瞧見你跟那小姑娘不對勁還去睡覺,怎麽睡得著?”方五郎的心裏頭仿佛有只貓爪子在使勁兒地撓,好奇得要命。

天曉得,沈家九爺可是出了名的心高氣傲,眼光又高,什麽時候跟哪家姑娘多說過幾句話,方才倪家大娘子一進門,方五郎就看出沈九爺的眼神不大對頭,腦子裏立刻想出了無數個故事。今兒若是聽不到真相,他就別想睡了。

沈九爺也曉得方五郎喜歡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性子,今兒若是不老實交代,無論如何也沒法善了,想了想,嘆了口氣,便將半年前的事兒說給他聽。

“你可還記得半年前我去過一趟揚州?”

方五郎點頭,“我記得是孟二哥寫信叫你去的,求你過去幫忙查案子。怎麽,此事竟與倪家大娘子有關?”

沈九爺的臉上露出古怪的神色,仿佛不知道該怎麽回,思忖了半晌,才有些猶豫地道:“幾個鹽商與揚州鹽運使相互勾結,殺人越貨,無惡不作。我過去查案還著了他們的道兒,受了重傷,險些連命都丟了,是倪家大娘子出手救了我……”

他細細說起當日查案受傷的經過,那個叫跌宕起伏,險象環生。

方五郎雖然也知道他在揚州受過傷,可具體是怎麽經過卻是頭一回聽說,聞言自是感慨不已,又道:“出了這麽大的事,你回了京怎麽也不細說。我還當你就受了點小傷呢。既然倪家大娘子與你有救命之恩,你好不容易才見了面,正該好生感謝才是,方才怎麽那副表情?”

沈九爺苦笑,“我與她之間有點——誤會。也不是誤會,這位娘子行事有些過激,我有所不認同。”

方五郎愈發地訝然,“那小姑娘看起來柔柔弱弱,親切可愛,有何過激之處?”

沈九爺沒有立刻回答,而是整了整面容,猶豫不決,仿佛不知道該不該說。

方五郎忍不住又催了一回。

沈九爺想了半天,終於還是道:“你也曉得倪家大娘子是藥王谷的人。藥王谷在京城雖已銷聲匿跡,在南邊卻是遍地開花,揚州城裏的醫館就有十幾家是藥王谷的產業。”

方五郎聽了半天還是滿頭霧水,不由得急道:“你說這些有的沒的作甚,趕緊說重點。”

沈九爺白了他一眼,索性也不遮遮掩掩了,徑直道:“那幾個鹽商膽大包天,連朝廷命官都敢下手,還有什麽事不敢做。我在揚州城裏查了好幾日,沒有半點進展,直到有一日,忽然有人給我們送了一份大禮。涉案的幾個嫌犯連著供詞一起被扔進了揚州府衙,此案才得以繼續查下去,最後方將那罪官抓獲落網。原本要將眾罪人押卸進京,不想還未啟程,其中有兩個鹽商暴斃而亡。”

“你的意思是藥王谷幫了你們的大忙?”方五郎既意外,又有些疑惑不解,“莫非倪家大娘子彼時就在揚州。”

沈九爺繃著臉點頭,沈聲道:“她不僅身在揚州,而且,被害的鹽商生前曾與藥王谷有過矛盾,藥王谷三位弟子因此殞命——”

方五郎聽到此處頓時長大了嘴,不敢置信地瞪著沈九爺道:“不是我想的那樣吧。”

沈九爺艱難地點頭,“就是她!”

方五郎霍地從座位上跳了起來,高聲道:“不可能!那小姑娘——”看起來那般柔弱可親,還是治病救人的大夫呢,如何會去幹那種殺人的事。

沈九爺嘆了口氣,道:“所以我才說她行事偏激。我原本還想嚇唬嚇唬她,要綁了她問話來著,被孟二哥攔了,說我無憑無據,怎好隨便抓人。你也知道二哥的脾氣,他要保的人,別說綁了,就連多說幾句話都是做夢。”

方五郎摸了把額頭上的潮汗,搖頭道:“鬧了半天,你也沒有證據嘛。”雖然他也知道沈九爺在斷案上有著常人難以匹及的天賦,但既然沒有證據,還是不要亂說為好。

沈九爺無奈苦笑,“藥王谷在揚州威望極高,我就算真有證據,恐怕也沒有辦法把倪家大娘子帶回京城審問。”恐怕不等他出城,就已經莫名其妙地沒了性命。藥王谷的手段,他可是親自領教過的。

方五郎的性格放蕩不羈,聽得此番故事雖然驚訝意外,卻對倪家大娘子生不出什麽敵意,反而笑道:“看不出這小姑娘年紀輕輕竟有這般的手段,難怪孟二哥會護著她。”

孟家那一大家子都是群剽悍人,動不動就喊打喊殺的,孟二郎見得多了,也就習慣了。別看他一副斯斯文文的,又是京城裏出了名的才子,說不定,他私底下也用過這樣的手段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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